我低着头,坐在楼的边缘,两腿荡在下方的悬空。我想不出下一步聊什么了,于是我索性什么都不说,尽管我知道现在的沉默是在浪费最后的时间。
她亦不做声,坐在我比肩的位置。与我不同,她用手臂撑在我身边的区域,有些出神的仰着头,此刻,她的外貌特征已经发生了变化,虚弱让她卸下了伪装。我侧过脸盯着她,这目光的注视的后果,就是我的心情立刻从语塞变成了自责与愧疚。在她以垂下眼睑作为察觉到我视线的回应时,我仓皇地收回了目光。
“我做了个梦。”她说。
我被这话题的展开吓得浑身一抖,又以惊恐的眼神看向她,随后再次收回。
“梦到我找不到你了。家里,公司里,你喜欢去的地方,哪里都没有你。”她呼出一口气,形成的水雾在上空形成一条柱,“我害怕极了,哭着在路上狂奔,找你的朋友,你的同事,打听你的去向。”说到这里,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融化了落在她脸上的雪花。这场面让我也鼻子一酸,泪水朦胧了视线。
她接着说:“但是没有用,没有一个人说出了你的去向,你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我惊慌的眨眼让眼眶里的泪水立刻冲出了界限,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却仍然带着笑意的,我的爱人。“在我接近崩溃的时候,有人对我说:‘你们不是从来都没在一起过吗?’我立刻想起,我们没有一个共同的家,也从来不存在你带我去你的公司,认识你的同事,去你喜欢的地方这么一说。”她笑着眯起了眼睛,这举动让更多眼泪淌下,“你是那么神秘,我们的交往距离有那么远,我们好像,真的没在一起过。”
“……”
“这种梦并不是偶然,我后来又常常梦到类似的梦。大抵就是我寻找你,随后被某个角色,或是我自己以类似的话点破。随后我就会醒来。”
“……”
“梦醒之后的惊恐,带来的困惑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我开始认真思考梦的进程。毫无疑问,梦的延续需要一个允许它运行的基本条件,哪怕再光怪陆离的梦,也得存在一个设定让我们觉得梦的运行是合理的……”
“……”
“当维持这个梦的,最基本的那个设定在某一刻被推翻,梦就会土崩瓦解吧……这种梦在苏醒后,总会让人头痛呢。”她的脸色惨白,撑着身子的那只手臂颤抖着,似乎随时就要崩溃。她忽然把头向我的方向偏来,要靠在我肩头上,我却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不自主的向一边躲去。她靠过来的动作于是也中止了,她再次支起身子。
我的反应让我感到羞愧不安,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向她,但她却并没有生气或者难过,即使她的眼泪已经掩盖了她的神情。
“维持我们的梦的设定……是否也要被点破了呢?”她轻声说,声音在泪水的浸泡下显得憔悴。
我开口了,却因为犹豫不决和愧疚而支支吾吾:“我在与你交往前,并不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你是……所以才与你……”
她好像很欣慰似的笑笑,说了数声“这样吗”,声音轻柔,令人心碎。她再次开口了:“你讨厌这样的我吗?”她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像在祈求认可一般。这种卑微的语句让我愧疚到了极点,我抬起头,再次认真的审视我的爱人。
雪花纷纷扬扬,覆盖在她的身上,与她白色的毛发,耳朵与尾巴完美的契合,纯洁高贵,仿佛是诗画中走出的女子,冰清玉洁,美丽动人。我认真地,重重地摇了摇头,传达着我对她的认可。
又是无言,我们对视着,泪流满面。
在杂音之后,耳麦里传来了士官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我不做理睬,索性摘下了耳机。这一举动无疑惹怒了旁观者,几个同僚走上前,以无声的行动向我施展立刻离开的压力。
她看看他们,又看看我,露出了无奈的笑。随后她抬起手臂,轻抚过我的面庞,就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样,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我:“你爱我吗?”
我几乎立刻进入了失神的状态,口中呼出热气凝结成水雾,遮挡住了她的模样,如同有手雷在我身边爆炸一般,我陷入了耳鸣,大口喘着气。我棉袄的帽子被从后面拉住了,三四只手开始拽住我的衣袖想把我拖走。我如梦初醒一般拼命的挣扎,向那个近在咫尺的,我的爱人扑去。
她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颤抖着轻轻吻上我的唇。我则合上了眼,算作是对梦境崩塌前最后的留恋。
如果说,她是非人类的身份,我是GOC特工的身份,是使这场幻梦最后的设定崩塌的原因。那么让我耳鸣中止,穿过爱人身体的子弹,就是梦醒之后的痛吧。
我拼命的抱着她,直到她慢慢丧失了拥抱我的力气,像沉睡一般瘫软在我的怀里。
我发出一声哀嚎,以至于同僚们以为他们失手打中了我,纷纷冲上来查看我肉眼不可见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