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25日 01:29AM 西安 闫新村
暴雨卷浇着整座西安市，一台灰色依维柯大面包车停在了西安郊区闫新村的某处破旧仓区外， 随后评估小队7593的队员们的耳机中传出声响。
“我们到了。”
灰色面包车的后箱门左右打开，一个身穿全套黑色套装的GOC行动员从中探出头，他转身抬腿站到了坐席上，手臂勾着后车顶特制的两个把手，一用力，就翻上了车顶。
车厢内还坐着三个也穿着黑色套装的行动员，但这四人在具体装备上有着些许差别。
以驾驶室为左，左边靠里的，是一个平头大眼的男青年，他的头盔放在腿旁，腿上铺着一张写满字的黄纸，左手从腰包中摸出三小根香和打火机，点燃后，开始小声叨念。
左边靠外的，是个方脸胡子喇茬的中年男人，他从坐席下抽出四个铁盒，挨个启动。
他先是把一个铁盒放在身旁青年的腿边，然后把另一个对面空位上，一个递给右侧里面坐着的高大人形，最后一个自己反身固定在后腰上。
对面的空位自是翻上车顶的那位空出的，而右侧靠里坐着的，则是一个身高至少有两米的大个子，上半身因为顶到车顶向前倾斜着一大块，不像对面俩人，他头上戴着头盔，看不清面目，这个大个子没有任何额外的准备行为，正襟危坐，整个人一动不动，此人接过铁盒后，直接把它固定在肋部，接着又立马变回了先前的姿势。
与此同时，评估小队7593的几名成员从两座居民楼之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面包车左侧主驾位旁站定。
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个黑色短发女青年的头。
“你好。我是攻击小队四三二一默唇的协调员黑豆。” 黑豆与车外的几人互相点头示意，并同时拿起一旁的挂着的耳机半扣在头上，接着把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开机。
“你好。评估小队七五九三光明翼的潮汐。小队队长。” 车外站着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为首的一名走近，低头说到。
“目标怎么样？两个小时内有变化吗？。” 黑豆严肃问道。
“没有。” 光明翼队长迅速回到。
“…他一直没什么动静，就闷在那位置，几乎没动过，只在上厕所和去路对面买饭时出来过，我们趁他出来时拍过一张照片…” 7593的队长潮汐补充道，递出一张拍立得，黑豆接过看了一眼，人群中一个寸头的中年男人被用红圈标出，穿着个白背心，留着络腮胡。
黑豆侧过身敲了敲前后格挡，在蛐蛐注意到后把相片递了过去。
“…这旁边都是居民区，指挥部一直没给我们动手的批准。刚才最后的命令是要我们听从你们指示安排。” 于夕继续说完。
“明白，这两天辛苦各位了，请把最近的VERITAS数据交给我，连一下这个频道，之后请在这片厂房四周做好警戒。” 见情况和两小时前简报时没什么变化，黑豆稍微安下心来，说道，接着敲了敲玻璃上的一张写着一串数字字母的贴纸。
“好的。”潮汐在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上操作几下，然后从侧腰处取出一枚软盘，递给了黑豆，接着在自己小队的频道里说到：“大家注意，任务更——”
黑豆一手接过软盘，一手操控耳机从7593的频道切回4321的小队频道，又拿下车顶手扶柄上塞着的干毛巾，仔细擦干软盘上的微微几滴雨点，然后把它插进读盘器。一阵滴滴嘟嘟的读取声和风扇声在车中响起。
眼见读取还得几分钟，她便拿起塑料水瓶，举起敲了敲车顶，问到：
“周围怎么样？大沈？”
“这地方气势不好，后面割脚，前面反弓。浊气引进来就聚着出不去，老话里叫倒挂葫芦，对我和老毕稍微有些阻力…但要是架构些降调进程基本不费多少力气就可以达到…里边这位十有八九是个主练歪门邪道的。”一阵广东口音的男声从黑豆的耳机中传出。
“振荡器可以用吗？” 黑豆一边调试着电脑一边接着闲聊。
“可以，但是震碎的进程要是没有塑造会因为环境自动转为降调，不建议用。” 坐在面包车顶的大沈从战术腰带上拿出一个定制的小型罗盘，对地脉契合度进行了简单评估，确认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后就把罗盘放了回去。打开脸上VARITAS成像里新上线的天文模块，仰头测算起星空轨迹来。
“有点麻烦啊…” 黑豆操控着一台和面包车连着线的笔记本电脑，通过了光明翼的几人的频道申请，又点开了模拟程序，打开软盘里带来的文件，随后一个进度条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还没完呢，豆子。”
大沈一边仰头观察天空一边科普道。
“这倒挂葫芦煞气正常应该聚在葫芦脖子或者葫芦嘴，就是北面公厕那里，但现在么，全都聚集在葫芦肚，就是这大厂房啦。”
“靠，怪不得指挥部只能扫出他们两个，布置都让他给盖上了！不好搞啊。”黑豆叹道，倚在驾驶座上，把塑料水瓶拿到嘴边，拧开盖，灌了一口。
“不管那个，我先看一下周围吧。” 大沈支起车顶的一根天线，然后从车顶翻了下来，回到车内，将放在自己座位上的铁盒斜系在胸前，检视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软盘里的文件终于被推演完毕，黑豆动了动鼠标，将它和合并，然后读了出来。
“1376灵…再屏蔽掉背景噪音…”
“457灵，波动小于1，橙色，重升调…这肯定用二次回弦压过了…“
“二次回旋，那是什么？” 大沈问道。
“‘二次回弦’；…很多目标直接一段进程无法或难以达到，同时由于重调的源获取困难，人们会设置多段进程把反冲的EVE和一段目标回收，进行微调，然后再释放。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斯派克曼回弹，不过步骤多一点。” 黑豆流利地背出了一段物理部门外勤手册奇术篇上的内容。
“啊？”大沈的声音中疑惑不减反增。
黑豆则敲了下方向盘，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你去ICSUT俩月培训都学了什么，连这些基础都不知道？”
“我去学的是术数评估，又不是UTE1。 ”
“炼丹时八转九转的金丹听说过吧？豆儿说那东西就类似那么个概念” 听着大沈和黑豆的对话，方脸中年人调试好了设备，说了一句，然后戴上了头盔，抬腿下了车。
“诶！转丹啊，你看，老毕一说我就懂了。”大沈恍然大悟。
“行行行…” 黑豆敷衍了一句，操作着鼠标键盘，把刚才解析出来的数据分发到各位默唇小队队员的终端上， 接着说道：“厂房外面，根据扫描有133个预警开物，避着摸过去应该得花不少功夫，直接冲又…”
“这些禁制不用惦记，太简陋了，我直接化了清一条道就行。” 老毕下了面包车，走到厂门前，观察了一下，抓住上面的一根柱子，片刻后VERITAS上的一个读数便从133降到了132。
“这人我以前碰上过，” 刚才一动不动的老羊不知何时注意到放在对面座位上的拍立得，拿过来端详了一下，忽然说道。
“六八年的时候，云南的一次行动，被一群蛇之手偷袭了，这人用猖兵干倒了我两个战友。” 老羊递出照片，用手指了指这个背心光头的胸口。
驾驶座的黑豆操作起键盘，输入几个关键词和日期，随即查到了老羊说的那场行动。不过从名称到任务简报全都访问受限，他们现在并不能调出来。
“羊叔，搜到了，但调不出来，您能详细说说能说的吗？” 黑豆问到。
“好，我想想…” 老羊顿了顿。
“…这人会的都是些野茅山的东西，纸人，符咒，力士法，还有就是那如臂使指的猖兵了、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们当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一轮射击压过去他们就全散了。” 老羊回忆道。
“听起来还ok啊…” 大沈插话。
“别这么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肯定不止这些东西。老羊说的这些就是该防着点，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探测步骤一个不能少。” 蛐蛐说道，供奉仪式结束，他感觉到四周变得略显稀疏，要是催动EVE，似乎可以将一些好动的东西从别的地方拉到自己这。蛐蛐将手上的香吹灭，放在黄纸上，折叠起来，然后收到了腰包里。
“唉，行啊…要是六条在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大沈感叹道。
“她也是有别的任务嘛，再说了，倒挂葫芦都架得起来，里面这光头保不住有打魂的术欸，到时候更麻烦…” 蛐蛐又回了一句。“…既然有猖兵一会我也不能主攻了，否则他会提前查觉。”
“是，常哥你这次在旁边警戒即可，让杨叔和毕叔主攻吧，在他们和目标交火后，处理任何被击发的后手，目标的猖兵应该也不是大问题，你来不及的话毕叔手段也够。”黑豆建议道，蛐蛐对此点了点头。
“这厂房所有者那面有什么线索？” 老毕忽然问道。
“这厂房对外出租，所有人叫什么…啊对，盛源中介，具体记录还在调查中，但看起来应该都是世俗老百姓。” 黑豆回复道。
“那大沈，周围有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老毕接着问道。
“就他一个，肯定了。” 大沈说道。
“里面呢？” 老毕又问。
“从这扫没别的生命体征，这点的环境干扰活人是盖不住的，尸体的话现在看不出来，需要进去探查。” 大沈接着说道。
“时间上呢？” 老毕再问。
“离最近的阴刻还有两个多小时，他现在做什么都不是最佳时机。” 大沈看了眼腕表，回道。
“周围有没有什么宗教场所或者旅游景区失窃的新闻？” 老毕接着问道。
“没有，十九局刚修了个探测器，西安这月太平多了。” 等了两秒，见没人应答，光明翼队长潮汐开了麦回了一句。
“我刚才看块厂房也不在地脉上，天上星星的运行轨迹至少三天内没有什么说法。” 大沈又补了一句。
“嗯…天时地利都很平常，不错…差不多了，我总结一下吧，目标是捕获或消灭里面的超威胁，但现在看来可能分两部分，蓝型和那个未知奇术进程。” 老毕用左手搓了搓黑色套装头盔下巴位置的护甲，说着。
“蓝型应该是个在案超威胁，中年男性，能力应该都和灵体及中国古典奇术相关，自带源。奇术应对措施他估计有不少，枪械应对不太可能，冷兵器应对措施不会对老羊起效。”
“虽然只是个散兵游勇，但单枪匹马就架出这一片进程，最少也是要给出强三，弱四的应对等级了，再加上那个现在就能看出来的二次回弦进程，闹出什么幺蛾子都有可能，就直接定为四了。同时这片还都是居民区，要控制事态，光明翼不能出手…最好迅速接近目标并近距离让目标失能，一切要完成在这个二次回弦了的进程威胁被触发之前。”
“那就用通常的C-2计划，蛐蛐老毕羊叔摸过去，我和大沈侦测一下，老毕解除奇术进程，蛐蛐处理物理阻碍和后手，羊叔想方法接近目标？” 黑豆边听边思考着，建议道。
“行”，“可以”，“好”。几个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ok，那人这部分就搞定了，剩下的话的话，就是这个进程威胁。” 老毕接着说道。
“升调，橙色，很显然是还没有开启。这种灵气模式，通常都是条件激活的反击法阵或者陷阱。” 大沈凭经验推测道。
“要我说这阵不大会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布下这么个陷阱，太大材小用了吧。而且他身处降调环境，想塑个什么不比环境反冲来的EVE要便捷得多？” 蛐蛐对此的看法有些分歧。
“我同意蛐蛐儿的看法，这阵更可能是那蓝型敢冒这么大险来博一下子的原因，要我说就是个丹炉，或者召唤阵一类的东西。” 老毕补充道。
“嗯…那就先当它是个标准6级外形体构建进程吧，条件触发和智能构造都有可能，7到10的话就上振荡器，10以上——虽然不太可能——就得换蛐蛐先顶上，然后我通知连接部门发布新闻掩盖爆炸；再往上就立刻撤出来，根据情况申请支援。” 黑豆总结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一会大沈先确认这个进程都是什么，一共几个，然后根据威胁度来应变。进程威胁高，就老毕和蛐蛐解决掉进程，老羊缠住蓝型。进程威胁低，就老毕和老羊干掉蓝型，大沈和蛐蛐稳住法阵。7593的各位，有需要再喊你们进场，蓝型要是出来了就靠你们阻击他了。”
“好。” 众人回应道。
老羊，蛐蛐，毕加索都下了车，与7593的众人一起站到了仓区大门的一侧。
依旧坐在车顶的大沈把几枚宝钱来回洗了几次，手指轻敲着车顶棚，眼睛透过VERITAS成像扫着窗外的水泥墙，忽然说道。“诶，等等，豆子你把车往前挪个十五米…好，停。”
“老毕你看南面起的第二扇窗户，” 大沈接着说到。
“看见了。” 老毕回应。
“一会你把那个打开，我在车顶能直接瞄到那个蓝型和法阵上。”
“如果那蓝型敢激活法阵的话我就开枪，凭着灵视侧写和振荡器，我们压制住那进程绝对是够了，老羊就趁这段时间把他给毙了。要是他没动作你就在那窗户外面扔个诱饵。然后继续按原计划探测压制，你和老羊听我口号进场，蛐蛐补位。”
思考了几秒，老毕点了点头，说道： “行。总部你觉得如何？”
“我不在现场，听起来像是一位队员对计划给出了些细节布置？应该没问题。但指挥决策权在你和协调员。” 低沉男声用英语口音的普通话做出了判断。
“我也ok。” 黑豆把车闸拉上，回了一句。
众人都在做着行动前的最后准备，频道忽然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老毕最先确认好装备，将进门周围的几个预警禁制轻松消除，然后打破了沉默。
“ok。我最后再从头捋一遍。首先，我，老羊，蛐蛐儿，还有七五九三的各位围住厂房；
其中老羊去北面，我先去南起第二扇窗户那儿，后转到东面，蛐蛐儿在西面和7593到各位架住四周各个窗户。”
老毕从手腕上的终端调出了一款白版软件，从侧面取出一根小杆，来回画着。软件上的长方形，箭头等图案都投影到了频道里所有人的VERITAS成像上。
“各就各位后，我打开窗户，转移到东面，大沈儿从南边这儿打进里面，能直接毙了这蛇手最好，否则就是先探路，看清里面情况。
“我负责处理各种奇术，蛐蛐儿处理物理障碍和我照顾不到的后手，给老羊清出条路来，老羊负责接近目标，黑豆和大沈实时监控里面的AR2变化，要是哪套环节出了问题，就得靠七五九三的火力压制了，不过具体什么时候打，听黑豆的，她是协调员。”
“可以。” 众人一个个渐渐完成了最后检查，全部做好了准备。
见众人都已准备好，黑豆跟着点了点头，接着宣布到：“好，那么，西安0701行动开始。”
厂房外雷雨大作，激烈的雨点不断拍打在铁皮顶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厂房里面沿着墙摆了一圈积满灰尘的掉漆老旧机床，铁梁架上有十几盏电灯，没有任何一盏开着，只是在中心往南一些地方有斑点暗淡烛光。
烛光来自于一支已近燃烬的白蜡烛，直接立在木头桌子上，融的白色蜡油顺着桌子淌到了地上。桌子腿旁，摞着小山高的塑料袋，盒饭盒，几十副一次性筷子，一些米饭和酱汁也混杂于其中。
就这烛光，依稀能看见桌子上供奉着一张血迹斑斑的褶皱黄纸，上面用黑色墨汁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黄纸用一枚惊堂木压着，两边各摆了一盏木盒，两个木盒前各放了一枚瓷碟，上面分别摆着三个桃子和三个苹果。
木桌之后是一块半人大小的臃肿鼓胀的囊状物体。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如血管般蜿蜒的鲜红奇异纹理，层叠扭转。仔细观看，这诡异红囊竟然不是死的，而是随着时间来回收缩鼓胀起伏，仿佛就在呼吸一样。而红囊上面的奇异纹理就这样延伸到了水泥地上凿刻出的一些纹路当中。在周围的三五米之内形成了一大片邪异的法阵图案。
一名平头穿着白背心的精壮中年汉子正卧在那邪异法阵的中心偏下一点的地方，手中拿着锤和凿子，叮叮当当的敲打着地面。
他每从水泥地面上凿开一寸纹路，嘴里便嘀咕着说点什么，他每说一句，那红色纹理便会往空纹路上多蠕动一分。
“吱呀…嘎啷嘎啷嘎啷…”
谢武被声音吸引到，抬起头瞄去，看到自己右边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风雨冲开，顺着风来回摆动着，发出金属刮擦的声音。
他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活，翻身起来，转动着身体，扫视周围。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至少已经在这厂房周围部下了近百个预警和禁制，其中便包括那窗户上。
按常理来说，那窗户应和其他的窗户一样，在暴雨里纹丝不动，但现在却毫无理由地打开了，他的术不可能会失效，唯一的可能便是出现了入侵者。
阴冷的风雨刮进来，噼啪作响。
窗外，评估小队7593和攻击小队4321的几名行动员已经全部按照计划移动到了指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