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干燥的风吹过敞开的玻璃窗,带动一枚随意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慢慢摇晃着,你再一次按动那黄的发黑的开关,脑海中幻想电流随着那根缠满了灰黑色蛛丝的电线涌入灯泡中将它点亮。但现实是那灯泡如临终老人般咳出几缕电丝后便逝去了,“我说啊依皮范尼,那个已经完全坏掉了,赶紧去重新弄一个吧。”里屋传来你室友的呼喊声,你讨厌这个声音,艾米在的时候还可以借她的声音冲淡一些,可惜现在的艾米应该腐烂的差不多了。“我说你他娘的是聋了吗?”斯塔本挠着他烦人的卷发走了出来,你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在骂了他一句之后抓起外套走出了门,但他那句别像那婊子一样死外面的话语还是追上了你。
我怎么会死呢?
你走在出镇子的路上时这样想着,我可是一整场战争的幸运儿啊。你确实没有吹嘘,你以一个不太平凡的身份完整的经历了那场改变了一切的超自然战争。你在各地逃窜,有时聚众抱团、有时单打独斗,练就一身苟命的本事,甚至为了活下去害他人惨死……你的思绪戛然而止,不是因为你因回忆害死他人而内疚,而是因为你到目的地了。
穿过被扭曲的畸形植被覆盖的围墙,你一步步穿过宽广的跑道走向那高耸的火箭,这是座位于小镇东边的火箭基地旧址,而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你来到了火箭底下,你踢了踢脚边的工具箱然后喊了一声伊卡洛斯1先生,一个披肩发还留络腮胡的大叔从一个喷口漏出脑袋,在眯了眯眼睛看清你之后便咧开了嘴。
“哦!是你啊皮尼,我还以为我老的幻听了,要是那样可就回不了家了。”,你无视了他叫错的名字,开门见山的问他要一个A19的灯泡。此时他已经从喷口爬了下来,然后用沾满油污的手拍了拍你的肩膀示意你跟着他,在回到他的房车里后他便开始在那堆满各式容器的厨房里翻找。你四下张望着这熟悉的空间不经感慨又变的狭窄了,同时询问起伊卡洛斯先生的归家之路进展如何,他愁眉苦脸的大声说到:“不行啊,还是不行啊,可能我要修到死吧。也不知道奥特罗里的大家怎么样了。”这样强度的战争连那个空间站本身能留下像样的残骸都是奇迹,更别说里面的人了。你心里这样想着,但嘴上仍在安慰他。听到你依然那么支持自己,伊卡洛斯先生乐呵的把找到的灯泡塞到你你手中并附言到:“要是我修好了,一定会通知你的,记得要带着镇子的人跑的远远地。”你听到了只是笑了笑,说自己不怕死,他听了也和你一起笑了起来。
你走出了房车,看着伊卡洛斯先生钻回了喷口里之后便打算回去,但你转头便看到了入口处有人影在烈日下晃动。你迎着那人影走去,你知道那是谁,那人也知道你是谁,令人作呕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这傻逼怎么又来问这死疯子要东西,镇子都统一要赶他滚蛋了,你他妈凑那么近小心连你一起赶。”斯塔本吐完这一串话后随手扔掉了手上的烟蒂,然后在口袋里摸索。你死死盯着他的手,然后平静的表示自己只是来要个灯泡,而斯塔本则是一本正经的慢慢吐出一串话:“这死疯子捣鼓的破导弹可是有可能把整个镇子再扬一遍,本来就是建在废墟上的他妈的再炸还剩什么,我是代表镇子的所有人来进行例行驱逐的,你呢赶紧回去安灯泡去。”你看着他手里慢慢卷起了一根新卷烟,烟味让你微微皱眉,但你还是平静的和他说今日的驱逐自己帮你做完了,赶紧跟自己滚回家去。斯塔本讥笑着把卷烟塞进嘴里,正打算吐出第三串话时你已经听够了,你的右手从腰间抽出,随着一片反光快速划过斯塔本面庞,他嘴上的卷烟断裂开来,内含的替代烟草洒落一地。当斯塔本回过神下意识捂住嘴巴时,你已将匕首收好并重复了刚刚的话,最后你撵着他的屁股往回走去,但你也被那恶心的声音骂了一路……
狂风吹动的深夜,伊卡洛斯先生一个人躺在纸壳堆上,狂风从房车的裂缝中吹来,吹过他的耳畔与那半张着的嘴,那嘴一张一闭地嘟囔着“成功了……成功了……”他侧了侧身,皱起眉头“我是谁?对……我叫什么?”。风刮的更大了,伊卡洛斯先生从梦中惊醒,高喊着冲出车外“风!风把我的名字吹走了!”,突然他摔了一跤,一切都安静了,他感觉很舒服,舒服到仿佛听到依皮范尼在喊他,他打算就这样躺着等风把他的名字送回来。
……“蒙戈尔费埃”2……
……“蒙戈尔费埃?”……
……“对”……
……“对,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
他的得到了答案后便起身张开双眼,看到你正蹲在面前询问他的状况。“哦,天杀的,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见他并无大碍便表示自己只是路过听到他在呼喊,接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说到:“我在大喊大叫什么?哦,孩子,我在拿回我的名字,我做到了。”你表示疑惑,而他接着说“我叫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你笑着喊了一遍这个名字,推着送他回到了房车之后,转身取走带来的油漆桶,而在这火箭某一处角落里,正发着幽幽紫光。
烦躁且无趣的日子在无人在意时匆匆离去,直到人们都开始在意日期的这一天,昨天你收到了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先生的口信“不是万事俱备,但是时机已成”,所以你现在站在发射场的门口,望着那耸立的火箭。镇子上的人在知道了消息之后都逃走了,但你知道还有一个人没走,因为恶心的声音正在靠近。
与此同时,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先生正坐在驾驶舱里,他已经完成了心理准备的步骤,现在拿起无线电准备进行简报。他听着耳麦里的无线电流声出了神,脑海中不禁闪回着过往的画面——童年里,玩具飞机从他手中飞出,夏日特有的热浪在它的螺旋桨中转出,它一跃飞入站在屋上的父亲手中,他正呼唤着他的儿子,在喊他的名字,在小鹰镇……
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仍在走神,他头顶的慢扫描电视则在静静的工作着……而你此时正和想要阻止火箭的斯塔本并排走在发射场的平地上,喷口的致死距离内,离火箭越来越近,你知道这段故事将迎来终曲。
你们慢慢的走着,你疑惑于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先生还没启动火箭但你并不着急,斯塔本则在用余光打量着你,你们相顾无言……慢扫描电视发出如虫鸣般的声音,蓝紫色的背景缓缓出现……你双手插着兜,斯塔本右手提防地按着腰带……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呆滞的双眼盯着慢扫描电视上缓缓出现的文字……斯塔本开始流冷汗,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或许他早就知道了,谁知道呢,你不想细想这些……蓝紫色的背景上是“莱特3”二字,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莱特眼中燃起了火焰……火箭传来巨响,随着器械的移动,一阵遮天风尘急速冲来,你们二人默契的停下脚步,随着你们在风尘中变成虚影……随着指示灯盏盏亮起……随着你们同时抽出手……随着最后的系统计时开始……随着风尘吹过……
冰冷严肃的机器人声在发射场响起,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莱特闭眼倾听。
“5……”
你扔掉了没有用处的匕首和沾血的外套,看着倒在地上临死痉挛的斯塔本,
“4……”
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莱特正在深呼吸。
“3……”
斯塔本一直在用断手尝试捂住他破裂的颈部动脉,身边还散落着如当初那烟卷一般破碎的手枪。
“2……”
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莱特正在用手捂住胸口,为自己祈祷。
“1……”
你看见火箭喷口处发出的幽幽紫光,那是你画的符咒——γαλαξίας。
“Liftoff”
刺耳的巨响残暴地划破那一瞬的宁静,超过180 分贝的巨响刺穿了你的耳膜,震伤了你的器官使其大面积内出血,随着掺杂着化学废气的呛人烟尘席卷而来,瞬间你的整个肺部充斥着致命的毒气使你完全窒息,并灼伤了你的每一寸皮肤,随着火箭缓缓升空,喷口的炫目烈焰将你吞噬,你的皮肤和肌肉被融化,血液和内脏被蒸发,最后在一阵火箭愤怒地轰鸣中,世上再无你这个生物的痕迹。
而火箭里的那个人正因身体贫弱陷入昏迷,在意识与意识的夹层中一个声音询问他的姓名,“伊卡洛斯·蒙戈尔费埃·莱特,我要回家。”他在朦胧中回答了你……
……
有声音,或许是一个人的,又或许是很多人的,你发觉了这些声音,然后让自己醒来。强光涌入视神经使你彻底清醒,这是继你当年趁乱出逃后的第107次重生,你赤裸的从焦黑的地面上爬起,抬头望向蓝绿色的天空,那有一个人正飞向他的终点,你则需要在这片大地之上继续你痛苦且永无止境的流浪,但在那之前你需要找几件衣服。
风渐渐变大了,你任由自己被风推着行走,走到终点的另一侧。